51.回去
作者:稳当当的色      更新:2025-12-09 14:02      字数:2423
  过年的热闹还没散去,正月里头的病人们相互道贺着新年。
  回春堂的骡马拉着两辆车,小腿处包裹着棉布的蹄子轻轻刨地,响鼻冒出呼呼的热气。
  听说近期风寒的人太多,回春堂的少东家心善,主动带上了一些常见的药材,避免下人们再多跑一趟。
  “……我要与周师兄同去李府看诊了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陆贞柔看起来兴致不高,她站在回春堂门口,一截小指悄悄勾着宁回的衣袖。
  雪地中的少女肌肤白得像是雪一样,又因为微红的双眼、透着粉的血气,显得比雪艳上万分。
  “还有,刘教习近期时常与你攀谈,怕是不怀好意,你多加小心,万一他今日又来,你等我回来,或是跟在祖父身边。”宁回向来恬静的神色隐含几分担忧。
  “刘教习”这号人物来得殷勤,不消他人提醒,回春堂上下皆知这位教习是司马昭之心。
  ——定是见陆姑娘生得极好,想送去教坊间卖好上官罢。
  “我晓得了。”说完这话,陆贞柔飞快地瞥了一眼车辆,语气酸涩又不敢让人察觉,只得强撑起精神,对宁回勉强笑道,“早去早回。”
  俩人在回春堂匾额下依依不舍的样子腻歪极了,偏偏伙计还不敢打扰。
  宁回刚替陆贞柔挽起鬓边的一缕发,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,还是周生催促着“时辰不早”,这才一步叁回头地上了车。
  周生驾驭其中一辆蓝篷底的车,一梢鞭子,骡马撒开欢似的走得又快又稳。
  有好事的病人见陆贞柔还在站门口往那两辆出诊的马车,当即笑道:“小俩口真是儿女情长,小宁大夫不过才出去叁五步,陆姑娘怎得就做起望夫石了?”
  要是在往常,陆贞柔必然恼羞成怒,去找那病人斗上一斗才肯罢休。
  只是眼下心事沉重,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去跟嘴欠的病人对持。
  她恨恨地瞧了一眼那多嘴的病人,摔起帘子往内堂走去,边走边说:“你的精神这么好,想必可以用黄柏送服入药了!”
  “呀,陆姑娘害羞了——”
  坐在蓝篷子里的荧光摸了摸耳垂,那儿处挂着一对赤金相思子的坠子,是她昨晚向陆贞柔要来的——
  只因刘教习来的愈发勤快,荧光只得缩在竹楼,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  对方处处逼迫,反到促使荧光下定决心。
  昨日,荧光偷偷拉着陆贞柔说话。
  “璧月,你比我还小,却已经自己拿主意了,这次便让我想罢。”荧光笑得有些勉强,她见陆贞柔眉宇间的担忧,知道是因为刘教习的缘故,忽地说道,“璧月,你送我件想念罢,这样我去哪儿都能记着你的好。”
  这话一说出口,荧光反而觉得松快许多。
  陆贞柔并不勉强,想着时间还有很多,便从宁回房里拿来自己的匣子,在荧光面前一一展开:“你喜欢什么,想拿多少,便拿罢。”
  荧光看了眼满满当当的首饰,刚想要揶揄陆贞柔几句,但见陆贞柔兴致不高的样子只得作罢。
  在满满一堆首饰里,荧光一眼便瞧见了那副相思子耳坠,说:“就这个了。” 她又见那支蜻蜓梢头的簪子,说道:“这个也给我罢。”
  陆贞柔点点头:“好,我为你戴上。”
  荧光的头发还未长回来,陆贞柔只得将那根簪子插在荧光的小啾啾上。
  好在荧光不以为意,反倒摇头晃脑,喜滋滋地说道:“明天我跟茶安她们炫耀去。”
  话一说出口,气氛陡然沉默下来,荧光惴惴不安地看着陆贞柔,见陆贞柔没再劝什么,反而松了一口气。
  荧光不聪明、没见识、嘴巴比脑子快,凡是都爱冒尖。
  但有一点,荧光并不愿意连累旁人。
  陆贞柔知道她已经拿定主意,只得向为红玉践行一般,干巴巴地说出一句:“你要好好的,凡是保重自己。”
  “这个自然!”荧光故作轻松道,“等后年我赎身了,到时候便死乞白赖留在这,痛痛快快地学宁掌柜的看家本事,让那小老儿知道什么是‘教会徒弟,饿死师傅’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回到内堂的陆贞柔并未多做停留,反而独自往竹楼上去。
  她进了荧光住的屋子,总觉得莫名的有些冷意,也没有半分的人气。
  陆贞柔又细细检查了一遍,见荧光心细,连被褥都没留下,终于忍不住伏在榻上哭了一场。
  似乎是哭得有些狠了,陆贞柔边抽噎着,边翻找些什么,过了一会儿,终于放下心来:“荧光虽然冒失,但绝不肯拖累回春堂,想来她的匣子是带走了。”
  她哪知道就在今儿个早上,荧光私下偷偷将匣子给了周生。
  “我要回李府去。周生,我不是很聪明,现在也想不明白,但璧月跟我说,时间多的是。我想着,这匣子你收着,等我攒够银子赎身出府,到时候我不用受制于人,也可能会比现在聪明一些,你要是愿意等着……”
  “好,”周生手捧着匣子,“我愿意。”
  荧光破涕而笑:“我还没说完呢,你要是不愿意,就拿着这些首饰去换几个银钱使!就当姑娘付你诊金了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回春堂的马车停留在李府门前,门子早就远远见了,心知小宁大夫每个月都会来坐诊,一来二去也熟了些,早早便打开侧门,放那两辆车进去了。
  宁回一进李府一道门里,下人们便开始排起长队,趁着下人不注意,荧光偷偷从一辆车上溜下来,自个儿悄悄进了二道门。
  今天轮到茶安上值,她实在无聊,只能在廊下逗着鸟雀儿,面上不见有多开心,只是暗暗地想道:“畜生到底不如人有趣,当初姐妹们聚在一起顽得多有味儿。”
  想起昔日,茶安又开始叹气,复而自言自语道:“也不知道璧月荧光那几个过得如何了。”
  “好着呢!”
  茶安被唬了一跳,原来是荧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——她比原先清瘦了些,头发也短了许多,因而头上那根蜻蜓簪子愈发显眼。
  二人闹出的动静不小,几个丫鬟一出门便看见茶安与荧光相互打骂。
  茶安见着荧光便如冤家路窄一样,叫骂了几句,又抱着她哭了起来。
  等到收拾干净心情,茶安抹着泪问道:“璧月呢?”
  荧光略一迟疑:“她……”
  陆贞柔现在不太好。
  她刚从竹楼下来,便在院里瞧见一个人——满身的脂粉气,语气柔和声音尖细,可不是那个刘教习么!
  “哟,是谁惹璧月姑娘哭了,真真是我见犹怜。”